为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贡献中医力量——《中国中医药报》记者专题采访世界中联副主席兼秘书长桑滨生

 

 

       4月25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向青蒿素问世50周年暨助力共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国际论坛致贺信。习近平主席强调，中国愿同国际社会一道，密切公共卫生领域交流合作，携手应对全球性威胁和挑战，推动共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为维护各国人民健康作出更大贡献。

       加强全球公共卫生治理是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主要任务和实现途径。作为中华文明的瑰宝，中医药不仅为中国的繁衍昌盛作出了卓越贡献，也对世界文明进步产生了积极影响。秦汉时期，中医药传播到周边国家。明清时期，预防天花的种痘技术传遍世界。20世纪70年代，屠呦呦研究员从中医古籍中汲取灵感发现青蒿素，更是拯救了数百万人的生命。在新冠肺炎疫情延宕起伏的当下，世界公共卫生治理的不足充分暴露。中国中西医协同抗击疫情的经验赢得世界关注和赞赏。在这一背景下，加速推动中医药“出海”，提升中医药“走出去”的质量与水平，意义尤为重大。

       日前印发的《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五年发展规划（2021—2025）》将“参与全球卫生治理，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作为首要任务，为推动中医药国际化高质量发展，增进世界人民福祉提供了有针对性的行动指南。记者围绕《规划》专访了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桑滨生，并解读中医药“出海”的机遇和挑战。
 

抗击疫情：中医药参与全球卫生治理的当代实践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中国政府推动中医药全面深度参与中国疫情防控救治，并积极为海外抗疫贡献中医药力量，为世界抗击疫情树立了典范。从这个角度看，这次抗疫已经成为中医药参与全球卫生治理的当代实践。

        记者：此前，世界卫生组织邀请专家评估中医药救治新冠肺炎情况，评估会报告明确肯定了中医药救治新冠肺炎的有效性和安全性。这对于中医药走向世界具有什么意义？

        桑滨生：世界卫生组织在其官网有关栏目下发布的《世界卫生组织中医药抗击新冠肺炎专家评估会报告》明确肯定了中医药治疗新冠肺炎的安全性、有效性，鼓励成员国考虑中国形成并应用的中西医结合模式（整合医学模式），有效管理当前疫情并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全球疫情做好准备。

       这是世界卫生组织第一次公开在官方渠道发布专门针对中医药抗疫研究评估的会议报告，这既是对中医药治疗新冠肺炎的有效性与安全性的认可，也是中医药正在逐步被国际社会更广泛地接纳、认可的一个缩影。这份报告在建议世卫组织及成员国尽快分享中医药救治新冠肺炎评估成果外，还对中医药研究提出了建设性意见，为加大中医药国际研究提供了支持。这份报告的发布，为中医药纳入世卫组织成员国卫生保健系统并参与新冠肺炎治疗提供了导向，为中医药高质量国际传播与发展提供了支持。这份报告的发布，对进一步促进中医药走向世界，更好地服务人类健康具有重要意义。

       记者：中医药在参与全球抗疫中做了哪些努力？

       桑滨生：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中医药全面深度参与中国疫情防控救治，成效显著，为世界抗击疫情树立了典范。同时，中国积极为海外抗疫贡献中医药力量。据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中国已向150多个国家和地区介绍中医药诊疗方案，向10多个有需求的国家和地区提供中医药产品，选派中医专家赴29个国家和地区帮助指导抗疫。中国向世界卫生组织提交的中医药抗击新冠肺炎研究报告，也是在向世界分享中国行之有效的中医药抗疫经验。从这个角度看，这次抗疫已经成为中医药参与全球卫生治理的当代实践。

       记者：作为国际性中医药学术组织，世界中联是如何推动中医药参与全球抗疫的？

       桑滨生：2020年3月16日，世界中联组织开展了“中医药参与全球抗疫支持行动”，成立了工作小组，从提供医疗技术、促进学术交流、做好信息宣传、推动国际联络、加强区域合作等方面全面参与国际抗疫工作。在充分了解疫情国家（地区）的防疫防控形势的基础上，针对抗疫需求，调动和利用团体会员和分支机构的资源和力量，秉承“发挥优势、分享经验、服务会员、共同抗疫”的理念，合法有序地参与全球抗疫工作。

       根据会员需求，世界中联组织召开了7场中医药抗疫专家经验全球分享活动，全球收视覆盖70多个国家和地区，累计点击量超过120多万人次。我们邀请了当时在武汉前线参与救治的中医药专家学者张伯礼、黄璐琦、仝小林、刘清泉、张忠德、叶永安、方邦江等参与对话直播。对疫情最为严重的意大利，我们开通了中、意、英三语同传频道，向意大利同仁分享宝贵的抗疫经验。

       世界中联还通过官网、公众号等分享中医药抗疫经验文章1000余篇，在世界中联主办的《世界中医药》杂志和学术会议论文集发表中医药抗疫研究论文近100篇，并为美国、加拿大、意大利、日本、泰国等国家和地区的团体会员提供了中医药抗疫相关咨询服务。

       此外，世界中联还多次在世界卫生大会、世界卫生组织西太区会议上发表书面和视频建议，推荐并分享中医药抗击新冠疫情的经验，并在与世卫组织2021~2023年度的合作计划中专门列入了中医药抗疫相关内容。
 

       中医药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取得了显著效果，得到了世界卫生组织的认可，这为中医药走向世界带来了现实机遇。目前，抗疫中医药产品在已在海外多个国家获得药品注册。

       记者：疫情阴霾下，中医药走出去面临怎样的新形势？

       桑滨生：中国在世界的影响力不断扩大，文化影响力也在不断增强，为中医药走向世界创造了重要的历史机遇。中国通过改革开放不断融入经济全球化，与各国之间的交流不断深入加强。作为中华文明的杰出代表和中外人文交流的友好“使者”，中医药为世界各民族的健康事业作出了积极贡献。这一点，从改革开放后遍布世界各地的中医诊所、逐年增长的中药材和中药产品的出口便可见一斑。

       目前，全球卫生仍然面临巨大挑战，人类健康问题仍然严峻。医学模式转变、人口老龄化、生活方式病增多、传染病全球暴发、各国医疗负担加重等问题错综交织，使人类面临多种健康因素的影响。中医药在疾病预防、治疗、康复中有独特优势，可完成全生命周期的健康服务，并可弥补西医在慢性非传染性疾病、药物副作用和财政负担等方面的困扰，为解决人类健康问题提供宝贵智慧。

        新冠肺炎疫情给全球卫生治理带来重大挑战，也为中医药“出海”带来新的机遇。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中医药的临床疗效和中西医结合模式为全球抗疫工作树立了典范。可以说，“世界发展需要中医药，人类健康需要中医药”，中医药将在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过程中，继续发挥更多防病治病的独特优势和作用。

        从现有的临床证据来看，对于轻型和普通型病例，中医药可有效缩短病毒清除时间、临床症状缓解时间和住院时间，并且可明显降低转为重症的风险。目前，抗疫中医药产品已在海外多个国家获得药品注册。这些成果为中医药“出海”奠定了基础。将中医药推广到海外，惠及人类健康福祉，是中医药走向世界的初衷。在当下各国疫情蔓延、医疗资源相对不足的复杂环境下，中医药参与防控救治具有积极和现实的意义。

        记者：中医药参与当下的全球卫生治理，还有哪些瓶颈需要突破？

        桑滨生：中医药参与全球卫生治理，仍存在各国地域文化、医学体系、行业标准、制度法规差异等多种瓶颈。要突破这些瓶颈，就必须正视这些差异，在差异中求得共识，寻求中西医的“并轨”或“接轨”。中医药等传统医学的高质量国际发展需要更广泛、更深入的文化传播与交流；需要用现代科学更加精准地解读中医药学等传统医学原理，加强高水平临床循证研究、真实世界研究等科研攻关，开展更多高水平国际科研合作；需要提高国际标准质量，在适应现有国际通用标准的同时，与国际组织合作研制统一的中医药等传统医学国际标准；需要继续推进中医药等传统医药在各国（地区）的立法进程，促进中医药等传统医药合法合规地参与新冠肺炎临床治疗工作。
 

求同存异：探索中医药走向世界的中国路径
 

       中医药海外发展要以法律为基础，以临床疗效为根本，以科研为关键，以标准为途径，以文化为纽带，以人才为依托，从而推动中医药纳入各国卫生体系。这是从实践中不断探索、总结出的中医药走向世界的发展之路。

       记者：中医药走向世界的核心问题是什么？

       桑滨生：是正视和尊重差异。中医和西医在理论体系和治疗方法上存在本质差别，中医药的国际传播和发展在文化、医疗体系、政策法规等方面存在诸多差异。在以西医为主的国家中，中医药等传统医药只是替代和补充医学，中成药、中药饮片难以在海外以药物身份得到合理使用，各国对中成药、中药饮片的进口受到限制，不同国家对中医药从业者资质认证差异也较大。中医药走向世界，就一定要建立在正视和尊重这些差异的基础之上。

        从近代历史看，中医药传播到海外国家，首先是大批华侨华人移居海外，将中医药带到世界各地，在民间广泛发挥医疗保健作用。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大量中医、针灸师在海外就业，这也带动了中医药海外传播。从针灸疗效引发全球持续的“针灸热”，到抗疟药物“青蒿素”拯救了全球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数百万人的生命，这些都有力地推动了中医药走向世界。当前，中医药已经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要符合新时代发展的趋势和要求。

       我们在推动中医药走向世界的过程中，要让国际社会接受中医药，就一定要用现代科学语言将中医药的疗效和作用机制说明白、讲清楚。中医药海外发展要以法律为基础，以临床疗效为根本，以科研为关键，以标准为途径，以文化为纽带，以人才为依托，从而推动中医药纳入各国卫生体系。这是从实践中不断探索、总结出的中医药走向世界的发展之路。

       这一点，我们国家在政策上已经给予了充分的支持和保障。《推进中医药高质量融入共建“一带一路”发展规划（2021—2025年）》中明确提出，推进中医药高质量融入共建“一带一路”，是推进健康丝绸之路建设的重要内容，是构建卫生合作伙伴关系的重要举措，是推进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载体，也是推动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重要平台。《规划》的印发实施，有利于更好地解决中医药“走出去”面临的问题，有利于充分调动各部门、各地和社会各方面力量形成推动中医药融入共建“一带一路”发展的合力。

       中医药走向世界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进程，国际形势复杂多变，国际关系格局不断变化，中医药走向世界面临着新挑战，我们探索的路径也应该不断调整。

       记者：其他国家也有自己的传统医药，如何看待中医药和其他国家传统医药之间的关系，如何辩证看待竞争与合作的关系？

       桑滨生：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不同国家和民族在生产生活实践和与疾病作斗争中都形成了各具特色、各有优长的健康观和传统医学，为人类繁衍作出积极贡献，是人类治病防病的宝贵财富。中国有中医药，印度有阿育吠陀，南非有优那尼，欧洲有自然疗法等。我们应本着互相尊重、平等包容的精神，促进健康理念与健康文化互学互鉴，推动各国传统医学共同发展，深化交流与合作，更好地防治疾病，应对挑战，惠及人类健康。

        全球卫生发展所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是如何使用现有干预措施逐步扩大人口覆盖率。首先，着眼于现有的医疗系统和服务现状，我们不能忽视传统医学在世界大部分地区所发挥的作用。尤其在非洲、亚洲和拉丁美洲广大地区，传统医药卫生保健面向基础社区，易于采用，且费用不高，在各国基本医疗体系中仍然占据重要地位。其次，传统医学可成为增进健康的重要资源，我们应支持将传统医学作为促进医疗进展和发现新型药物的宝贵资源。

         中医药是传统的，也是现代的。在历史进程中，中医药始终注重传统学术经验与现代科学技术相融合，产出原创性成果，立足于临床，追求实在的防治效果。在继承中发扬，在创新中提升，这是中医药历久弥新的根本，也是中医药独特的竞争优势。同时，我们也要关注其他传统医药的发展，加强合作交流，取长补短，围绕解决人类健康问题，共同进步，共同发展。

        因交流而互鉴，因互鉴而发展。这是辩证看待中医药和其他国家传统医药关系的基础。世界中联一直致力于中医药学的国际传播、学术推广、标准研发等工作，我们搭建了世界中医药大会、区域国际会议、分支机构会议三级学术会议平台。世界中医药大会已经在世界18个国家和地区轮流召开，通过这样的合作，增进了中医药和西医药，以及其他传统医药之间的互相尊重和相互了解，同时有效地增强了中医药在各个举办国（地区）的影响，对中医药逐步进入当地医疗体系起到了促进作用。

 

     《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五年发展规划（2021—2025）》的主线思路是：顺应全球经济社会发展趋势，适应人类健康发展需求，以“健康全覆盖”“人人享有中医药”为目标，以增进各国民众健康福祉为出发点，坚持发展、服务、包容、务实的理念；坚持把促进和推动中医药在国际上更广泛传播与发展作为根本宗旨；坚持把中医药工作融入各国发展大局作为根本遵循；坚持把为全球会员提供优质高效的中医药服务作为工作的根本目的；坚持把不断继承创新，推进高质量发展作为根本动力，为服务全球经济社会发展，满足和增进人类健康，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作出更大贡献。

     《规划》落实的核心抓手是：更加紧密地与国际组织合作，更加深入参与全球卫生治理；促进中医药更广泛、更高质量国际传播发展；为全球提供更加优质便捷的中医药服务；打造高级别学术交流平台，增强学术引领作用；不断推进国际标准化工作；持续扩大国际中医药教育规模，不断提高质量；进一步加强国际科研合作；更广泛地在世界各地普及中医药知识；加快推进中医药服务贸易发展，促使产业发展更均衡；推动中医药在更多国家和地区获得合法地位，争取被更多国家和地区纳入主流医疗服务体系和保险体系，对人类健康作出更多贡献。

       未来五年，世界中联将构建一流的中医药国际学术组织，建设一流的工作团队，创造一流的工作和服务，成为一个引领中医药国际化发展影响力最大的国际组织。

     《规划》明确了十大重点任务，并采取定性和定量结合的形式对未来五年的工作进行了部署和安排。

       一是参与全球卫生治理，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深化与世界卫生组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标准化组织以及联合国经社理事会等国际组织沟通与合作，加强与各国政府有关部门的沟通联络，参与全球卫生治理。

       二是扩大全球传播范围，让世界共享中医药。未来五年，团体会员覆盖国家和地区至少达到80个，团体会员数增至300个，进一步拓展中医药国际发展的广度与深度。

       三是提供优质中医药服务，惠及人类健康。针对慢性病、功能性疾病等中医药优势病种，大力推广中医适宜技术，进一步提高临床诊疗能力，适时开展远程医疗，为各国民众提供优质、便捷的中医药健康服务。

       四是充分发挥学术引领作用，打造高级别学术平台。进一步开展高质量国际学术交流活动，提升世界中医药大会和夏季峰会品牌会议的影响力，着力打造3~5个区域会议新品牌。

       五是加强标准化建设，推进中医药高质量发展。到2025年各类中医药标准增至150部，其中国际组织标准增至100部，促进国际组织标准采标与推广应用。

       六是加强国际人才培养，提高人才素质。利用互联网络技术开展在线教育。开展国际中医药专业技术职称水平考试，探索考试新模式。力争在五年内扩展2~3个中医药考试新专业，新增3~5个国际考试合作中心。

       七是加强科研合作，推进传承创新。构建国际中医药临床科研协作体系，开展中医药有效性与安全性循证研究，建设世界中联中医药智力成果评价体系和保护平台，促进高质量成果的生产和转化。

       八是科学普及中医药知识，讲好“中医药故事”。深入挖掘中医药文化精髓，推出30种高品质中医药文化多载体产品，向全球推荐30种英文版或中英文版优秀中医药文化图书，推进中医药项目申遗工作。

       九是扩大国际贸易，促进中医药产业发展。吸引海内外市场投资中医药服务和产品贸易，促进高质量、可追溯的道地中药材和中药饮片国际贸易，打造好世界道地中药材电子交易服务平台。

       十是推动全球中医药立法，提供政策保障。鼓励团体会员和分支机构坚持推动各国中医药立法进程，立足当地需求，积极参与包括中医药在内的传统医药相关法规制度体系完善工作，促进中医药在世界各国的规范发展。

        世界中联副主席兼秘书长桑滨生表示，在《规划》编制过程中，世界中联围绕中医药国际发展新形势，紧扣中医药国际发展新要求。主要考虑以下几个问题：一是中医药如何更广泛走向世界，满足人类健康需求。针对中医药国际发展还不平衡、不充分、不深入的问题，围绕“人人享有中医药”这个总目标，把发展作为第一要务，继续加大力度促进中医药的国际传播与发展，拓展中医药医疗、教育、产品传播的国家数量，让中医药能够覆盖到每个国家，服务到每个人。二是如何促进中医药高质量国际发展。中医药经过近几十年的国际传播与发展，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和数量，在新的历史时期，要把握好新时代的发展脉搏和要求，满足人民对中医药服务的需求，就必须走高质量发展之路。坚持服务会员、引领学术、制定标准、培养人才的工作重点，充分发挥平台优势，为中医药高质量国际发展作出最大的努力和应有的贡献。三是中医药如何对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作出贡献。当今世界，各国人民息息相关，命运与共。健康已经成为人类共同的主题。坚定维护人类健康的崇高信念，深耕国际组织间合作，拓展国际关系，提升中医药影响力，积极推动中医药在世界各国的合法化进程，参与全球卫生治理，进一步发挥中医药在维护人类健康的重要作用，为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作出应有的贡献。
 

（本报记者黄蓓秦怡文整理）